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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三彎兩繞地,我折回遠離DJ臺的烤爐邊找吃的。邊走邊感慨,高級公寓樓的公共設施確實設計得細致,這一排排b人高出一頭的圍墻,只消用腳踩踏底部開關,就能隨意推動改換布局,塑料的假草假花豎直cHa入墻面兩側,遮擋亂竄的油煙,把雜音也退減大半。我看見半串葡萄躺在果盤,便一顆接一顆地擰下來,面朝夜景塞進嘴里。

        靄發(fā)來消息,說加班還一小時,待結束了過來載上我一起回家。

        我們是在交往半年后住到一起的。

        當時我很落魄,接不到拍攝項目,連著三個月只有一次內(nèi)K廣告的試鏡沖進最后一輪。那是城市里起風轉涼的第一天,面試的臨時影棚搭得空大簡陋,我袒露的上身在漫長的等待時J皮疙瘩四起,在試拍中還忍不住連打幾個噴嚏?;丶也〉故畞硖?,錯過了Tracy的生日聚餐。

        積蓄只夠我緊緊巴巴挨到房租到期的年底。我猶豫再三,借著生病的脆弱,開口跟靄借錢。他爽利地轉給我,還多給了一些,但和我說定必須病愈后長談一次。而長談的結果是商量出兩個重大決定:一,房子到期搬去和靄同住;二,拿我自己的積蓄去正經(jīng)地學習攝影?!膀E,你不適合做模特”,靄的判斷下得很淡定,仿佛我只是帶著嘗鮮的勁頭在餐廳點到了不合口味的菜,“鏡頭前后是兩個世界,你更擅長觀察而不是自我表現(xiàn)或者扮演他人。你真正的才華還沒發(fā)揮出來?!?br>
        “真正的才華”?這幾個字正中靶心地鉆進我腦袋,像給生銹的齒輪加了機油推動它運轉。那些拍攝前壓力大到頻繁g嘔的時刻,不敢看最后成片只想找地縫鉆進去的時刻,化完妝也不愿多看兩眼鏡子的時刻,接到工作電話甚至會心下一沉的時刻……此前工作中種種消極厭棄的舉動,我一概視而不見,現(xiàn)在卻有如一道簡單數(shù)學題里的若g子項,等式相加,g脆地得出結果。

        會步入鏡頭其實是拜Tracy所賜。我大學念的工商管理,成天無聊地熬時間,她是同級同校的廣電傳媒專業(yè),在街上路采拍作業(yè)把我攔住提問,就這么認識后熟絡起來。Tracy拼勁十足,在校期間就輾轉多家影視公司,什么類型的制片項目都參與過。她能吃苦也有野心,口氣大時說日后定要去走奧斯卡金球獎的紅毯,心煩意亂了又開玩笑說等我平步青云再帶她躋身名流。我先是給Tracy負責的不少片子出鏡幫忙,后來在她的一番C持鼓動下,半推半就地在畢業(yè)后的這幾年都以模特為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天生靠臉吃飯”,是Tracy一直掛在嘴邊的話??晌蚁騺韺ψ约洪L相的感受模糊。小時候因為常被男生開“娘娘腔”的玩笑,所以認定了自己不受歡迎,以至長大后聽到別人稱贊“俊美”、“秀氣”之類的形容,也權當是善良禮貌的人們換了套說辭。只有Tracy無b堅定:“時代早變了,現(xiàn)在就流行你這樣的”,她以此打消我最開始出鏡的滿腹狐疑。

        而我,即便在接拍最頻密的階段,也沒有從黑洞洞的鏡頭、沉默不語的觀眾那里獲取足夠的認可來動搖我的自卑——那甚至并非自卑,只是與自己的外觀保持一段中X、安全的距離——更談不上感受什么審美的時代變化。美,是泥塑的空中樓閣,風雨飄搖中不斷消弭修改輪廓與棱角。從四面八方投注而來的無數(shù)目光便是最鋒利的創(chuàng)作刀具。置身于被觀看境地的不適,在于要被迫一遍遍地遭受改造,哪怕是以美的名義。

        靄說得沒錯,我不適合鏡頭前的世界。我沒法圍繞“好看”或“美”來展開工作,在那座泥塑的樓宇里也無處棲身。如果必須做出選擇,我寧愿當一對匿名的、外突的眼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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