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一早，鄒守愚不愿於臨汾多留，以免節(jié)外生枝，當(dāng)即率隊離城，轉(zhuǎn)而前往山西南部和陜西繼續(xù)勘災(zāi)。鄒守愚前夜輾轉(zhuǎn)難眠，就怕那戚保文夥同霍州營g結(jié)燕幫一事當(dāng)真屬實，傳入朝廷讓自己徒受牽連，是以離去前特意寫了封密函，讓人快馬交予京里的親信戶部員外郎蔡堅，托蔡堅打探朝中的風(fēng)吹草動，若有重要消息務(wù)必派人回報。
鄒守愚隨後率勘災(zāi)人馬自臨汾一路南行至河?xùn)|，再轉(zhuǎn)而西進潼關(guān)、渭南，這才發(fā)現(xiàn)陜西境內(nèi)滿目瘡痍竟是更甚山西，沿途山崩地裂，動輒舉村覆滅，搭棚而棲者數(shù)以萬計，染疫患病者席地哀號，放眼皆是急危待救者，殘城宛若廢墟，根本不知從何幫起。鄒守愚自始即誤判災(zāi)情，是以當(dāng)初從京城攜來的七萬兩賑銀已於山西境內(nèi)發(fā)放所剩無幾，如此更覺無顏面對陜西災(zāi)民，心力交瘁下，加以水土不服，竟也染上疫癘，而這一路難遇良醫(yī)，病情日漸拖重，如此停停走走，來到西安時已是五月仲夏。鄒守愚滿身病痛，見隨隊人馬也是個個疲態(tài)盡現(xiàn)，難再奔波，於是便暫且擱下行程，自己則借住在城內(nèi)一個宋姓大戶的宅邸內(nèi)，打算休養(yǎng)個十天半月後再行啟程，也趁此期間將疫病給養(yǎng)好。
鄒守愚於西安城內(nèi)一待便是半個多月，已換過三個郎中為其診治，病情卻是難有起sE，每況愈下。這日夜里，鄒守愚剛服完湯藥準備就寢，忽聽得宅院外頭有急馬人聲趕至，不一會兒，宋府內(nèi)的管家跟著前來通報，說是府外來了幾個官隊人馬，其中一人自稱姓蔡，表示有急事須得向鄒守愚面報。鄒守愚一聽得對方姓蔡，再聽那管家描述大致樣貌，肯定這人便是自己托付打探消息的蔡堅，趕緊要那管家將蔡堅請入房內(nèi)，而一想到這蔡堅竟親自從京城趕至此處，又急著連夜報信，多半是京里出了什麼大事，一念及此，頓時深感不安。
那蔡堅一進房內(nèi)，見鄒守愚重病在床，且臉sE慘白、身形暴瘦，兩人共事多年，實感焦急不舍，鄒守愚無力起身，連說話都顯吃力，便不多作寒暄，開口便問京里究竟發(fā)生何事。蔡堅稍作定神，這才說道：「下官當(dāng)日收到大人的來信，沒幾日朝中便傳出消息，有人向嚴大人舉報，說道數(shù)月前那霍州營謊報平y(tǒng)An倉水患，減損了四萬石軍糧，實則是當(dāng)時鎮(zhèn)守軍倉的山西都使游燦夥同那戚保文，兩人拱手將軍糧奉送給一批燕賊，而那批燕賊非但取走軍糧，更將烏斯藏歲貢團也給抄了。那歲貢團原先要進貢一批西域靈珠給皇上修仙之用，皇上知道靈珠弄丟一事，氣得連飯也吃不下，嚴大人立即命錦衣衛(wèi)的熊都督帶頭查辦，先緝拿游燦和戚保文，連同當(dāng)時守倉的幾個輔將全都捉拿到案，而平y(tǒng)An知府溫求全和霍州知州陳彬等人因知情不報，也一并入罪，一共十二人全被囚禁在太原衙獄里?！?br>
鄒守愚咳了幾聲，嘆氣道：「那游燦和戚保文都是忠厚之人，怎會作出這樣的糊涂事來？」
蔡堅搖頭說道：「大人有所不知，這里頭倒有些蹊蹺了。據(jù)說那游燦和戚保文被捉至衙獄時，起初打Si不認通賊一事，說道乃是誤中了燕賊的詭計，這才不慎讓糧倉失守，因此只認了守倉不力和隱匿過失兩條罪狀；而幾日後太原府的一位吳同知讓燕賊給捉了去，燕賊再將他釋回向府衙傳話，說道劫糧和搶貢等事均是幫內(nèi)所為，與游燦和戚保文等外人無關(guān)，竟是連燕賊都設(shè)法要替他兩人開脫。但就在游燦和戚保文要被移往京城受審前，嚴大人卻找了烏斯藏宣慰使劉棠來作證，那劉棠聲稱被燕賊囚禁期間，親眼見得游燦和戚保文與燕賊首腦通謀搶貢劫糧，嚴大人隨後便以重罪得以株連為由，命人將游燦和戚保文兩家滿門老小全都捉至太原衙獄內(nèi)以防脫逃，沒幾日後就傳出他兩人在獄中自書認了全部罪狀的消息。」
鄒守愚奇道：「這麼說來，莫非…那游燦和戚保文并非有意通賊，反而那劉棠誣陷他二人，還有重罪株連兩家滿門，都是嚴大人為了b他二人認罪所設(shè)下圈套？」
蔡堅點頭回道：「多半是如此，且更離奇者，下官還聽到消息，似乎是有人密報，說是那劫糧案發(fā)的幾日前，曾見到沈鏈和王世貞兩人幾度出入霍州營，便似在預(yù)謀此案，因此嚴大人也命熊都督一并查辦，就不知後續(xù)如何?！?br>
鄒守愚喃喃道：「沈鏈？王世貞？他二人一個被派駐在居庸關(guān)，一個也在京里，離霍州何只千里遠，如何會大費周章前來cHa手此事？這也於理不合…」突然眼亮說道：「啊呀！莫非又同那楊繼盛案…？」
蔡堅回道：「正是，下官也是如此猜想，想那嚴大人當(dāng)初為了除去楊繼盛，不也是藉著毫無相g的浙江張總督案，就這麼混雜一氣將楊繼盛也湊上罪給處決了，而那沈鏈和王世貞當(dāng)初正是為了楊繼盛的事與嚴大人鬧得反目，嚴大人的手段眾所皆知，若他兩人這回真落得與楊繼盛同樣下場，那也不足為奇?！?br>
鄒守愚點頭道：「如此看來，嚴大人這次處心積慮，便是要趁機一并除去朝里的這些眼中釘，那游燦和戚保文應(yīng)當(dāng)是自知難與為敵，不如順了嚴大人的意認罪，至少能求得滿門活路?！?br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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